庚子疫情中的兰大新闻学子之三困兽

中药歌诀4连载中 http://www.shisuana.com/ssjb/5694.html

本文共1.1万字,预计阅读需35分钟

一直以来,归乡都是个非常调动人情感的话题,所谓“乡情”,所谓“亲情”,都已经被逐渐内化成一个精神符号,成为牵引游子的风筝线、成为温暖旅人的心头灯。

但我想,返乡不是一个被“温情”充满的单一话题。人们从不同地点回到自己久未居住的故乡,当最开始的新鲜感被打破之后,人们不得不接受与自己之前截然不同的价值观、生活习惯。伴随时间延长,人们的耐心也在逐渐减少。

今年的一场疫情,将我们与家人牢牢捆绑在了一起。在越发狭窄的活动空间内,在巨大的精神压力和生存压力之下,我们不得不去磨合、不得不去碰撞、不得不努力收敛我们难以相融的爪子和牙齿,不得不去共同面对未知的一切。

我想,疫情是一道铁笼,我们都是其中的精神困兽。

01

我们家的户型很狭长,厨房、餐厅、客厅、飘窗阳台,一路贯通,当所有的门同时打开的时候,就像是一道长长的跑道。

为了写这篇返乡记,我特意用步子量了一下,不注水地走完全程,一共需要35步。

在疫情这段时间,我曾经无数次的在这条“跑道”上踱步——来来回回地走、沉默地走,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思考:愉快的、困惑的、焦虑的、兴奋的。

每一次走完,都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。

02

春节前夕,疫情最开始的那些日子,我们还在忙着在年画市场卖年货,每天和城管你追我赶,在大马路上上演生死时速,折腾得不可开交。

今年的钱不好赚,还没收到疫病侵袭,我就未卜先知地体会到了这一点。

疫情真正来临的时候,防控隔离的指令从京城长驱直下,很快就到了我们这个不知名的小县城。我和父母从家里收拾出了之前库存的医用口罩,数了数,一共不到两包,三十多个。

在当时,我们乐观地认为这三十多个口罩已经足够了。当然,如果在之后只是安安生生地待在家里,这些口罩可能足以应急。毕竟谁都没有预料到,之后的日子里会发生些什么。

《当幸福来敲门》中有一句台词: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,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是什么味道的。我当时想,查尔斯诚不欺我。

大年三十,我们照例忙到下午才收摊,本来以为这些日子的辛苦可以告一段落,可没想到,当天晚上我妹妹就发烧了。

当时正处于疫情极其紧张的时刻,大家都取消了外出和拜年的计划,精神每天都高度紧绷着。好在,我们都清楚新型冠状肺炎的基本症状,并没有草木皆兵到认为这一定是新冠的地步。我妈和我妹身体一直不好,今年冬天两个人已经陆陆续续发了很多次烧。所以这次与其说是感染新冠,倒更像是因为最近风吹日晒,感染了风寒。

在那个关头,医院。好在家里有足够储备的退烧药,只能先吃药把烧退了。折腾到半夜,妹妹终于恢复了正常体温,我们都松了口气。

除夕夜,大家都没怎么休息:收拾完卖剩的货、平账记账、又照顾我妹吃了药。大家都筋疲力尽,随便做了点什么草草吃过。往年最受欢迎的春晚今年倍受冷落,只能孤零零地在电视里歇斯底里。只是偶尔有人过去瞥两眼,再后来因为影响了病人休息,很早就关了。

河北因为毗邻首都,环保一向抓得紧。今年,政府又放了话,春节期间,禁止燃放一切烟花爆竹。

禁令一下,人们炸了锅。有人起哄、有人骂街,但不管怎么样,政府禁燃的大红条幅很早就在街头巷尾拉起来了,相比之下,城建局挂在路灯上的红灯笼和中国结倒像个可怜的配角。年货市场里,每天都有车子驮着喇叭用机械音循环播报着:春节期间,禁止燃放烟花爆竹……

这个除夕夜,没有烟火。零点的钟声,没有人听见。

凌晨时分,我站在家里巨大的落地窗前,看着融入寂静的黑暗,好像想不出一个更有仪式感的方式去向旧的一年告别。我只是静静的看着。疲惫了一年的城市终于在今晚熄灭了大片的灯火。远处的单元楼还有几个亮着的窗户,在黑暗的背景下,就像一堆斑驳的马赛克。

我想,我们一年都在奔波,一年都在奋力的生活,只是希望下一个措不及防到达的时候,我们可以比之前更挺拔一些。仅此而已。

03

期待中的病情好转并没有到来,第二天一早,妹妹的体温又重新摇摆在了37.5度左右。更糟糕的是,从大年初一中午,我妈也开始发低烧。

家里的氛围在这个时候,终于开始慢慢压抑起来了。但没有人愿意去提及“新冠”这两个字,我们都细心地避讳着、默契地沉默着,照顾病人、收拾家务。

一直以来,我们都对感冒发烧司空见惯,恐怕不会有人想到,在年初,发烧会变成一件这么可怕的事情。在疫情的大背景下,发烧已经成为了一件让众人惶恐的符号,人人避之不及,人人引以为耻。

但我想,我们还是应该努力保持乐观的。不管怎么样,我们没有任何武汉接触史,当时河北省没有任何新增病例,干咳、乏力的典型症状也并没有出现在我妈和我妹妹的身上。

然而这些颇具说服力的理由并没能把我皱皱巴巴的心情熨平。因为最让人糟心的是:烧,一直都没有退下来。

现在回忆起那段时间,真的是一个心理防线逐渐崩溃的过程。病人的情绪一直不稳定,尤其是我的妹妹,胆子很小,每次一测体温就吓得哭鼻子。后面几天,她的眼睛一直都是通红的,不知道是烧得还是哭得。

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崩溃形成了一个可怕的循环——越是发烧越是恐惧,越是恐惧,越没有力气去对抗病魔。

那几天,她不止一次地带着哭腔追问我:“姐,我得的不是那个新冠吧,不是吧?”

谁也不是医生,而且我想在那段时间里,就算是专业的医生,也没有把握凭借表面观察就确诊一个病人是否得了新冠。但在当时,我竟然还能故作玩笑地的说:“不是不是,想什么呢?你又没去过武汉,而且你这症状跟那个什么新冠肺炎八竿子打不着。”

鬼知道是谁给我的底气。不过这话虽然说得相当不负责又没有说服力,但是糊弄一个11岁的小姑娘绰绰有余。更何况,于她而言,这就是安定情绪的良药,是崩溃泥沼中的救命稻草。

从正月初一开始,两个人的体温一直起起伏伏,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了四天。这四天里,发生了很多事情:比如疫情好像比我们想象中来得更快,十几个省市的沦陷好像就用了短短几天;比如政府调查出仅通过公共交通工具,我们县今年就有五百多名武汉返乡人员;再比如,石家庄出现第一例确诊病例——也是第一例死亡病例。

那些“与我无关”的说辞,在一瞬间都变得分外苍白无力。

对于我们来说,这四天是无比煎熬与漫长的。家里有两个病人,两个八十多岁的老人,都需要照顾,都需要安抚。那几天县城一直处在完全封闭的状态,没有人愿意去迈出房门,更没有人胆敢去收治发热的病人。再后来,药店开门了,但拒绝出售任何退烧药。我们动用了一切熟人资源,翻遍了通讯录中所有医生的电话,请求这些医生根据我们描述的症状给妈妈和妹妹开些药,然后我爸拿着这张单子,医院排队把药买回家里。

在这里说一个小插曲,我们家住十四楼,同一单元的六楼住着个开门诊的大夫。当时情况特殊,家里还为要不要去找他们看病纠结了很久,最后因为妹妹一直哭闹也没有去成。在后面的几天,我们县有了第一例确诊病例,这位大夫因为曾经在门诊收治过这位患者而被隔离了,我们长出一口气,悄声说了句“幸好”。

尽管病急乱投医,我们却迟迟没有等到病情的转机,伴随而来的是越来越深的疑虑。再到后面,面对妹妹的追问,我也不能果断轻松地说出“不是”这两个字了。

未知与猜测往往是最可怕的,就像大多数恐怖片里,最让人胆颤的不是那个猛然出现的鬼面,而是在这之前无尽的静谧与黑暗。

04

正月初五晚上,我妹妹的体温终于压抑不住,升至38.9度,当晚10点钟,我的父母带着医院。

我在家里尽量平静地等待着消息。其实很早之前,我就将最坏的结果想了一遍。经历了一系列心理斗争之后,我想通了,就算真的是感染了疫情,还不是得该吃吃该睡睡、该看病看病,日子每天照样过,天也塌不下来。

但是凌晨两点,医院打来的电话时,还是怂了。

当时我本来也没睡着,正用一个滑稽的姿势蹲在床上,紧张兮兮地听着电话。电话另一头,我爸用低沉的语气说:“你妹妹刚刚拍了个片子,是间质型肺炎……”

我没什么医学常识,听到“肺炎”两个字心提溜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,赶忙问道:“间质型肺炎跟现在的新冠肺炎有什么关系吗?”

我爸淡定地表示:“没什么关系,压根儿就不是一种病。”

我经历了心情的大起大落,终于崩溃道:“爸你能不能说话不要大喘气啊?”

我不知道我爸在电话那头有没有体会到我的情绪波动,但不管怎么样,这件事也算是过去了。我妈和我妹都拍了肺片,确定和新冠无关,心情也都安稳了下来。然后就是惯常的开药、打针、长达十天的住院治疗。

医院,又是春节期间,医院里员工大多数都没上班,一天三顿饭都得从家里带。我们分工很明确,医院陪床,我负责在家里把饭菜收拾好,然后蹬着吱呀乱响的自行车给他们送到病房里。

医院并不算远,充其量也就三四个十字路口的距离,但那段时间轰轰烈烈的隔离举措闹得正欢,网上“河南姥爷”和“关公大刀坐镇”的硬核事迹更是把大家封锁一切可疑人员的热情彻底点燃了。基层的管理者们都撸胳膊挽袖子,像个门神一样黑着脸把守在各个出入口,大有“一夫当关、万夫莫开”的气势。

于是乎,我每次出门都要穿越层层封锁,接受几重盘问,把各个牌子的酒精消毒水都试了个遍。以及,还很多次极其不幸地被堵在了自家小区门口。

寒风瑟瑟中,我扯着嗓子,给距离八丈远——还有点耳背的看门儿大爷解释:大爷啊,我真的不是从武汉来的。

05

医院的时候,已经收敛好了一切情绪,只留下隐隐约约的紧张。

医院分别作医院与密切接触人员隔离点,一般的病患都被分别安医院。医院年代久远,设施都比较陈旧。这些年,在经历各种魔幻的拆拆建建之后,医院的新旧建筑被迫拥抱在一起,看上去竟然别有一种独特的艺术风格。

我手上还残留着消毒水的气息,一面拎着饭盒,一面穿梭过狭窄的走廊,医院里寻找着儿科发热病房。

医院里的人比我想象中要多,走廊两旁的座椅上都坐满了抱着孩子的父母,时不时传来几声小孩的哭闹。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很冲,很多人在来来回回地走着:端着盆子、碗筷、尿壶,攥着收据、药单。所有人都带着口罩,只露出两只的眼睛——沉默而又看不出悲喜。我们的目光有时不经意碰撞,又匆匆擦肩而过。

医院里条件并不好,妹妹和另外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儿挤在一间老旧的病房里,整个房间只有一扇小小的窗子,一整天都需要开着灯。陪床的家长们只能在地上铺些泡沫垫,抱着家里带来的被子和衣而睡。医院里,除了吃饭,口罩一天24小时都不能摘。

我去的时候,隔壁床的小男孩刚刚打完点滴,正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里的玩具车,一双眼睛巴巴地瞅着我妹妹手里的平板电脑。他的父母守在一旁,看上去还很年轻,但眉眼间都带着淡淡的疲惫。

大概是同病相怜的缘故,我们对视时,都看到了口罩后面的眼睛里露出的和善与笑意。

我想,现在在这些病房里的人,应该都有过那样一段求医不得、求药无门的崩溃经历;应该都体会过那种胆战心惊、不知所措的煎熬;也应该都感受过从命运手掌缝隙中逃脱出来的庆幸。

不同于劫后余生的狂喜,这种庆幸只是更加深沉地隐没在心里,化为一声轻轻的“幸好”。

06

隔离在家里的日子并没有带给我们想象中的平静与惬意,而是加深了我们每个人的焦虑。

说一个个人观点。在疫情期间,想要调养生息、享受生活,前提是你得拥有足够的积累与稳定的收入来源;想要心态平和,天天乐呵,前提是你得身体健康,性格阳光;想要放肆一把,干些自己之前没干过的新鲜事儿,前提是你没有什么重大的任务压力,是闲人一个。

试问全中国有几个这样的人?

不管网上把大家宅家的生活描绘的如何精彩惬意,这段日子对于大多数家庭而言,都是一个净支出的过程——城市停止运行了,但人还喘气儿,得吃饭穿衣喝热水,都还保持着最正常的生理需求。生存成本不变,收入清零,疫情结束遥遥无期,人们不禁忧虑,手头这点儿余粮还能撑到几时?

人们开始默契的转嫁压力。这种压力在不同的关系链条中层层推进、一路畅通:商店涨了物价、房东涨了房租、老师留了更多的作业、父母有了更多的唠叨……对应着,网上也有了更多的戾气。人们不约而同的被焦虑炙烤着,也不约而同地将焦虑传递给更多的人。

我们家同样未能幸免。门店的房东涨了房租,还顺带坑了一大笔水电费。气愤无奈之余,我们只能愤然搬出,另寻去处。

搬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,装车、卸车、搬搬抗抗、打扫归并……各种琐碎的活计堆在一起。每天都是灰尘满面,每天都是一身的疲惫。

疫情给了我们装修安置的缓冲期,但这段时间物价人力都涨的飞快。房租装修水电费,再加上这来回一折腾,小半年的本钱都饶进去了。再加上疫情期间,人们大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店铺迟迟开不了张,就算开了也没有进项。这时候想赚钱?不赔钱就是好的了。

前段时间为了给母亲和妹妹看病,家里开销不小,谁知道现在又遇到这样一件棘手的大事。那几天,我听父母叹了无数次的气,为了和新房东商量好合适的房租焦头烂额,为了买点便宜的装修材料求爷爷告奶奶。而且在特殊时期,几乎很难雇佣到价格合理的工人,家里劳力不够,想要请人帮忙又不知道如何开口,父母只能在家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发愁。

在灾难面前,人总是显得格外渺小。那些在安定平稳的年代好容易积攒起来的信心,都被沉痛的现实击打得一塌糊涂。我曾经乐观地认为,我们家是那种最安安稳稳不起风浪的普通人家,家里的经济实力可以支撑我们安心去做一些想做的事情。但现在,我不得不去被迫思考最基础的生存问题,思考更加残酷的现实与未来。

07

妹妹今年小升初,但学习的排场却甩了我当年高考几条街。这段“停课不停学”的日子里,每天除了学校日常的网课,她还要上我妈给她报的两到三门升学考试的线上辅导班。林林总总的课程从早上八点排到了晚上十点,别说出去玩了,中间连吃个饭都跟打仗似的。

每天一大早,我还在睡眼惺忪的时候,就能听到她手机里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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